母亲节｜妈妈的豆豉，时光里的爱

小时候，日子像被清水冲淡的颜料，寡淡又清苦。家里经济拮据，餐桌上总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，一两个时令蔬菜便是常态，肉对于我们来说，是遥不可及的奢望，只有在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来了客人时，才能小心翼翼地尝上那么一点。在那些朴素到近乎苍白的岁月里，妈妈做的豆豉，却如同一束温暖的光，滋养着我童年的味蕾，成为记忆中无可替代的美味珍馐。

秋收过后，妈妈便开始筹备做豆豉。她总会精心挑选一个不太忙碌的日子，神情庄重，仿佛在筹备一场盛大的仪式。她从自种的黄豆里，一颗颗仔细地挑出饱满圆润的豆子，那专注的模样，像是在挑选世间最珍贵的宝石。洗净后的豆子被倒入大铁锅翻炒，这炒豆子的火候和时间大有讲究。妈妈守在灶台边，眼睛紧紧盯着锅里，锅铲翻动时发出的沙沙声、火苗跳跃的噼啪声，宛如美妙的旋律，让人陶醉其中。待豆子炒至金黄，她便取来房后山间的清泉，倒入锅中开始煮豆子。煮豆时，妈妈不时掀开锅盖，用筷子轻轻戳一戳豆子，查看软硬度。她专注的眼神里，满是对这份美食的执着，更饱含着对家人的爱。在氤氲的热气中，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，每一分每一秒都恰到好处。因为妈妈知道，这锅承载着心意的豆子煮好了，整个秋冬和来年的春天，家人的餐桌上便有了最温暖的味道。

煮好的豆子被均匀地铺在竹匾上，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。等第二天完全冷却后，它们就被装进清洗得干干净净的化肥袋里，在温暖的角落里开启发酵之旅。豆汤则被装入坛子里备用。那段日子，家里总是弥漫着一股独特的发酵香气，那是家的味道，是幸福的味道。妈妈每天都会小心翼翼地查看豆子的状态，轻轻翻动，像照顾熟睡的婴儿一样温柔细心，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。

发酵完成，就到了制作豆豉的关键环节。辣椒和姜都是自家地里种的，带着泥土的质朴气息。妈妈先把辣椒放在大锅里炒干，那噼里啪啦的声音，像是辣椒在欢快地歌唱。炒干后的辣椒被放进石碓里，一下一下地碓细，姜也洗净后同样被碓碎，但一般不用碓得太细以至于成姜末，因为豆豉做好后不喜姜味的人可以轻松挑出。而喜欢嚼生姜的人，可以挑选来大快朵颐。

准备好辣椒面和碎姜，妈妈将发酵好的豆子连同精心留存的豆汤一同倒入大盆，依次加入盐、八角、黄果皮等调料。盐的用量尤为关键，放多了，豆豉咸涩难咽，既不健康又失了风味；放少了，豆豉极易发酸变质。凭借几十年操持三餐的经验，以及制作豆豉的娴熟技艺，妈妈总能精准拿捏用盐的分量。随后，她用那双布满老茧却无比温暖的手，将所有食材反复翻拌，动作刚劲有力，饱含着对家人无尽的爱意。最后，搅拌好的豆豉被装进坛子里保存。等待的日子漫长而煎熬，但一想到坛子里即将诞生的美味，我小小的心里就充满了期待，仿佛藏着无数的小秘密。

豆豉做好后，成了餐桌上的常客。哪怕没有其他菜，光是豆豉搭配白米饭，都能让我吃得津津有味，每一口都充满满足。尤其是到离家远的地里干农活时，米饭和豆豉就是最好的午餐搭配。在田间地头，我用芭蕉叶包着米饭，浇上一勺从沟里取来的山泉水，再倒入妈妈做的豆豉。那一刻，阳光洒在身上，田间的微风轻轻拂过，这简单的食物成了记忆中最美好的午餐，简单却无比幸福。

妈妈还会用豆豉炒青菜，原本平淡无奇的青菜，因为豆豉的加入，瞬间变得香气四溢，那独特的味道，在我的舌尖上绽放，也在我的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。

后来到乡镇上读书，每次去学校，妈妈都会细心地给我装上一罐豆豉。在学校里，每当打开那罐豆豉，那股浓郁的香味，顺着鼻腔，直抵心间，妈妈的爱也如潮水般在心底肆意翻涌。我仿佛能看到妈妈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，她专注地搅拌着豆豉，眼神里满是对家人的牵挂与疼爱。这罐豆豉，是妈妈的牵挂，它跨越了距离，陪着我度过那些在外求学的日子，让我在清冷的校园生活里，时刻都能感受到家的温暖。

妈妈做的豆豉，是一道神奇的调味品。它绵软香甜又带着微微的咸，仿佛有一种魔力，几乎可以和任何食材搭配。苦瓜蘸上豆豉，中和了苦味；黄瓜蘸豆豉，增添了风味；李子蘸豆豉，碰撞出奇妙的口感。几乎所有的凉拌菜，只要加上妈妈做的豆豉，不用再加任何调料，就是一道令人垂涎的美味菜肴。村里的婶子大娘也做豆豉，可有的做出来味道却不尽如人意。有人来向妈妈讨教配方，妈妈也毫不吝啬地倾囊相授，可即便用了同样的“配方”，有些人还是会把豆豉做酸、做咸，甚至长了白毛。于是，有人干脆把原材料准备好，请妈妈到家里帮忙做；还有人，直接来讨要做好的豆豉。或许在大家心里，妈妈做的豆豉，就是独一无二的美味。

记忆深处，妈妈亲手做的豆豉总是泛着琥珀色的光泽，那是时光赋予的色彩。看似朴实无华的做法，却蕴藏着岁月沉淀的醇香。那缕绵延不绝的香气，是岁月的馈赠，是记忆里最温暖的慰藉，更是我心底最珍贵的宝藏。

如今，生活条件越来越好，餐桌上的美食五花八门、琳琅满目，但我对妈妈做的豆豉依然情有独钟。它早已不仅仅是一道美食，更是妈妈对我们深沉爱意的见证，承载着那段艰苦却无比温馨的岁月。每当吃到豆豉，妈妈忙碌的身影就会浮现在我的脑海中，那浓浓的母爱，如同冬日的暖阳，温暖着我的心田。

春去秋来，寒来暑往，豆豉承载着童年村庄的烟火气息，也诠释着母爱的无私与深沉。这份味道跨越岁月长河，历久弥新，在记忆的星空中永远闪耀，温暖着我的岁岁年年，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回忆。

（记者：沈广站）

（编辑：郭韦 美编：张振飞 二审：郑泽娅 终审：徐昌建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