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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绿山水普者黑

发布时间:2020-04-07 09:20:37   阅读 5495  

有些人,有些事,甚至有些山水,皆是可一眼定终身。

  清晨,夜刚刚过去。站在高处,看一眼普者黑的山山水水,还真像一幅画:近处是一片芜杂的荆丛野棘,稍远便是一片游弋着天光云影的水域,清亮如同万匹白绫;而一方头戴葳蕤杂树羽冠的青色小岛,及一畴线条婉转流畅的绿野,已悄然伸展进那片水域,将其分割成了几个相互连通的图案。奇妙更在远方或说天边,在那片白绫般的水域后面,隔着又一片稍显深绿的田野,是一溜连绵的、摩肩接踵簇拥着的、蓝得近乎透明的山峦——那是一种无可抵达的蓝——正如花蕊一般绽放。后来,我一直把普者黑那些山顶浑圆、呈金字塔形的山峦,叫做峰林。我如此笨拙地描述的那片山水,就那样在我眼前变成了一幅画。

  立马想起的,是苏轼的“江山如画”一语。时苏轼47岁,经历了“乌台诗案”,几次濒临坐牢、砍头的凶险,后贬官黄州做团练副史,无非一个民间自卫队副队长,虽心灰意冷,却曾多次到黄州城外的赤壁游览,写下《赤壁赋》《后赤壁赋》和《念奴娇·赤壁怀古》等千古名作;公余还带家人于城东垦出一块坡地,种田帮补生计。“东坡居士”的别号,便是这时起的。千年过去,虽无法确知是何种幽微的因由触动了诗人情怀,而那片“如画”“江山”即山水,想必怎么都是个中缘由吧?逃离喧嚣人世,行于山水之间,“道法自然”,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。山水从来都既是中国文人置放肉身的理想居所,也是他们潜藏灵魂与良知的精神故乡。“大知闲闲,小知间间。大言炎炎,小言詹詹。”(《庄子·齐物论》)相比于“大知”“大言”生生不息的天地山川,人间的、个人的一点忧乐,庶几渺小到可以不计。真能给无论得意还是失意的士子文人,以无言却触及心灵的教诲与启示的,恰是山水。借一方山水为蒲团,修炼灵魂,吸天地精气,浇心中块垒,便成了历代诗人墨客屡试不爽的自救手段。不妨说,正是苏轼于赤壁所见的那片“如画”“江山”,成就了后来的“东坡”。

  此事此情亦非鲜见。苏轼的偶像欧阳修,于景祐三年(1036年)被贬夷陵,即今宜昌。我回宜昌扫墓,行于长江边时悠然想到,欧阳修料必也见过我面对的江天,领略过那番情致吧?初到夷陵,他也曾郁郁寡欢。但就像我那天一样,心怀着私属的秘愿,转身看了一眼长江,世事或许顷刻便有了新意。夷陵任上虽仅年许,他却留有50余篇(首)诗文。几年后所作《和对雪忆梅花》有句云:“昔官西陵江峡间,野花红紫多斓斑。惟有寒梅旧所识,异乡每见心依然。”野芳斑斓,寒梅旧识,皆是与一方山水暗通款曲的知性知心,是那湾江天给予他的深情抚慰。《东湖县志》(宜昌曾名东湖县)亦有载:其主政夷陵期间,“为政风流”“教民礼让”,夷陵迅即“风移俗易”。足见他后半生的成就,早在夷陵已打下根基。清人袁枚以翰林改官江南时,友人曾援引欧阳修驻足夷陵一事劝慰:“庐陵事业起夷陵,眼界原从阅历增。”足可为证。

  而那天我看到的普者黑,恰既是一幅真山水,又是一幅地道的山水画。

  普者黑,位在滇南盛产红彤彤辣椒的丘北。何为普者黑?望文生义:普,普通的,寻常的;者,人也,事也,地也;黑,一种最强烈最霸道的,可以覆盖所有颜色的颜色,既是所有颜色的总和,也是所有颜色的母体。空即是色。色即是空。三个字连在一起,便是“普者黑”——你可以尝试各种解读,或“普通的人都没于黑色”,或“世人因普通而尽墨”,等等。结果皆属大谬。原来普者黑系滇南彝话音译,意为“盛满鱼虾的池塘”,或可译作“鱼米之乡”。但那就失去此名的神秘深邃,割断了它的历史血脉,变得毫无意趣了。还是叫普者黑好——语言的要义,是陌生化,让人先被吸引,尔后驰骋想象,心中浩浩乎诗绪潮涌,穷天入地,直至看穿那个漆黑的夜晚到底有多黑,那个年代所有的黑都堆积在一处的恐怖夜晚,人到底是如何被淹埋的……

  那天在普者黑跟友人闲聊,所说正是本文开头那句话。作家徐则臣随后便说:“是啊,确认了眼神,就能定终身了。”从名字开始,普者黑已诗意汹涌,有心人或可由此踅入故事,铺排小说,那是古老汉字与如画山水的另一种秘密联系。徐则臣的长篇小说《耶路撒冷》,据说最早便是“耶路撒冷”这神秘地名引发的;而云南的另一片山水,则诱惑他写出了一部童话。呵呵,词语和词语指代的山水,奥妙尽在于此。普者黑会让徐则臣写出又一部小说吗?一切皆有可能。

  所谓“江山如画”,其实正是“山水如画”。我虽无法给我看到的那幅画命名,却可久久凝视,品读。以至后来,走过了普者黑许多地方,心里的普者黑依然还是那幅画。其他种种,无非那幅画的细节或补充,展开或放大,诸如菡萏妍艳的十里荷塘,轻舟如鲫的纵横水巷,隔苇相闻的轻歌笑语,桨起桡落的清白浪花……乘一叶小舟行于山水之间时,一颗尘心的摇摇晃晃,想想还真无法说予满天满地的云影塘荷;在舍得高山草场,面对绿得叫人心颤的山野,皮毛如同锦缎的牛羊,真想奉上我的一颗心于苍翠天地之间,却默祷许久,未闻回音。是的,想不想在我,允不允自然在你,而成不成,终归在天了。

  后来一想,那样一片山水,虽无法命名,却可归类啊——那不正是中国艺术史上著名的青绿山水画的一个鲜活实证吗?

  青绿山水画始创于唐,虽历经几代研习传承,已形成某些程式化手法,真要画好却难。清“四王”之一王石谷说:“凡设青绿,体要严重,气要轻清,得力全在渲晕,余于青绿法静悟三十年始尽其妙。”不久前,闻听有北宋王希孟的绢本青绿山水《千里江山图》在北京故宫博物院展出,心向往而不得去。《千里江山图》据云乃青绿山水画的碑石,集北宋以来水墨山水之大成,是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。后来听说排上五六个小时的队,进去只可观看三分钟,何似我在普者黑所见的那幅天然的青绿山水呢?看来,上苍精心布设的堪称大手笔的青绿山水,仍非大自然莫属!

  长久身陷红尘如我等心有千般结之俗人,偶得面对那样的青绿与清凉,身心便于刹那间有了些通透。画中山水,与江山如画,原只是一块珠玉的A面与B面。“我们的生命,我们的精神,必须产生于我们自己的理解,我们自己的文化氛围。”(索尔仁尼琴语)若只把好山好水当作到此一游的去处,任心灵与天地互不相关,终归还是会如海明威所谓“获而一无所获”,对不住造化的钟灵毓秀,糟践了。人人如欧阳修、苏轼那样留下千古奇文虽是奢望,却多可自问:那方山水,撞响过藏于你心中的生命之钟,转而生发浩然之气吗?我无法断然作答,好在去前的许多纠结、苦痛与愤懑,多已瞬间瘀解而不知所向了,如此或也终身可定了吧?

(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云南省作协原副主席、云南省作协《文学界》杂志原主编、云南文史研究馆馆员。著有长篇小说《土船》《情感债务》《情死》,中短篇小说集《高原的太阳》《魔洞》《独奏之梦》,诗集《第一盏绿灯》,长卷散文《殉情之都》《灵息吹拂》《梦幻高原》《古摇篮》,散文集《烟霞边地》《冥想云南》《心情的磨毛》,长篇报告文学《鲁布革阵痛之秘》(合作)、《土地诗篇》,电影文学剧本《大峡谷》,电视文学剧本《香格里拉》(30集)等作品。)

(汤世杰

编辑:骆丽

审核:李正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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